看书这种事情是需要心境的。不同的阅历,会让同样的书常读常新,比如这本《堂吉诃德》。小时候电视上播过同名动画片,据说是西班牙电视台倾全台之力打造的,画风精美,人物逗趣,每每逗得我捧腹大笑。由于找不到完整的动画资源,我索性拿起原著过一番瘾。原著的描写果然更令人忍俊不禁。看啊,都多老的人了还幻想着当不切实际的骑士呢,真是个疯子;看啊,那蠢货居然把风车当成了巨人还弄得遍体鳞伤;看啊,他又给别人帮倒忙了,活该被骂得狗血淋头。那时候,我以为这是一部单纯以丑角作怪为主的喜剧,唯一不解的是动画片的主题曲为什么听起来那么肃穆,那么悲壮。
随着年龄渐长,对我来说不知为何翻开这本书却变得越来越难。当我读起这本书时,我依然会哈哈哈地笑倒在床上,然后眼泪却不受控制地哗哗哗地流。我逐渐地发现,堂吉诃德即使是个可笑的疯子,也是可爱可怜到令人心疼的。他想了一辈子的骑士道,终于有了实现的机会,于是他一把骨头,一往无前。他做的那些荒唐可笑的事情,都是传统观念上的英雄人物的作为,本意都是正义的,可是现实却一次次地泼他冷水,让他成为了众人心中的狗熊。但在这艰辛孤独的骑士生涯里,他撕破了许多假面具,扬弃了许多假仁义,破坏了许多假道德,也正因此人们唾弃他、厌恶他、自以为正义地想摇醒他,可是他始终毫无怨言,不忘初心。虽然结果不尽如人意,但是堂吉诃德确实是至情至性的典型,是自由自在的典型,是绝不虚伪的典型。他是不折不扣的真英雄。
做英雄是要付出代价的。就像孙悟空要戴上那个紧箍咒,就像司马迁遭受了宫刑,就像俄狄浦斯注定杀父娶母的预言。这些苦难远非常人能忍,所以大多数抱着英雄梦的人选择了跟现实妥协。最后书中也给出了这样一个喜闻乐见的结局。堂吉诃德在生命走到尽头之时,说自己不是骑士,而是绅士,奄奄一息之间还嘱咐侄女别嫁读过骑士小说的人。想象一下,一个苍苍老人,为了梦想最后一搏,却在冰冷的现实面前无奈地败下阵来,只得将自己一生的信仰尽数弃去,该是多么令人心酸啊。所有的介绍都说他这是“幡然悔悟”,可我却觉得这是他表达对现实的控诉的方式。我相信他并没有放弃他的骑士梦,他如此表现只是彻底明白自己无人理解,也彻头彻尾寒了心。“骑士道”是他的生命啊,所以当他不能再当骑士之后,他的生命就凋落了。为梦而生,为梦而死,这就是堂吉诃德。
抛去时代背景,抛去所谓的人文主义,在我看来,整本书都是对梦想的颂歌,而堂吉诃德本身就是个伟大的梦想家。确实,人没有梦想,跟咸鱼有什么区别?没有梦想的人太可悲了,只能浑浑噩噩地生活。而这也正是我在很长一段时间不愿再翻开这本书的原因。堂吉诃德的形象在我心中越高大,我就越发觉得自己活得好像一条狗。我也曾经豪情万丈,一度以为自己是世界的中心,我也曾经意气风发,摩拳擦掌要去踏遍天下,可是后来,在一次次的跌跌撞撞、四处碰壁之后,我选择圈住昔日的梦想,抹去棱角分明的个性,我甚至变成了手推星座下的人,一直一直按着别人给我规划好的路线走。但是在内心里,我在呐喊,我在尖叫,我时时刻刻地记得自己未竞的目标,也清清楚楚地知道哪条路通往它。可我不敢走,我就是不敢,我知道那会有多苦多孤独,我不敢想象自己被世人讥笑着不为所容,于是我在理想和现实的差距前望而却步。我,我承认,我是个胆小鬼。所以,我深深地热爱,也深深地嫉妒着堂吉诃德,他怎么可以那么坚强无畏?他怎么可以那么执着乐观?他怎么就可以坦然接受那一切痛苦艰辛,不撞南墙不死心?其实就是我那被自己努力掩埋着的梦想基因在时时拷问我的灵魂:“为什么我就做不到?”天人交战,实在痛苦,于是那时候的我懦弱地选择了把这书丢在一旁。
恰逢此次“书香海大”活动,在茫茫书海中,我又一眼看见了这本书,心头立刻像针锥一样,疼得水汽霎时蒙上了眼。可是我竟不由自主地捧起了它。一遍遍地看着熟悉的情节,我的心里突然冒出了个声音一遍遍地呐喊,叫我振作起来,直视心中的最真实的渴望。原来即使我是个懦夫,我也从未懦弱到不肯承认梦想的价值。热血漫画海贼王连载十几年惹来泪海片片,凭的就是对梦想的坚守;即使遗体早已找到,世人依旧对“马欧之谜”争执不休,只是因为不敢亵渎登山家的梦想;微电影“老男孩”引发井喷式的网络狂潮,打的也是始终如一的梦想牌。而在我接触到这一切,理解了这一切之后,冥冥中这本书又在这个活动里出现在了我眼前,推动我直视内心。所以,我真的要放弃吗?我一遍遍的读着,一遍遍地问着自己。以前我会偷偷对自己说算了吧,你看你已经长大了,不要执着于那最初的幼稚的想法了。但是堂吉诃德都是要进棺材的人了,还这样无畏无惧。他仿佛在对我千叮万嘱,叫我坚守梦想,因为梦想这东西和经典一样,永远不会因为时间而褪色,反而更显得弥足珍贵。读着读着,我仿佛在汲取勇气,我终于有了改变的决心。确实,很多梦想只是单纯的理想主义,但是,什么成功不是从理想主义来的?那条飘在嘉兴南湖上的游船,当时谁看好它?它还意气风发地来了个“最高纲领”,在当时的人看来简直就是痴人说梦。可是这星星之火到底是燎了原,改变了整个中国乃至世界的走向。而新世纪的我们,如果连做梦的勇气都没了,也只配活在手推星下了。
去他的现实世界吧,我要做堂吉诃德,我要在理想的道路上一往无前,纵使艰难险阻,纵使万人阻挡,我也要奋不顾身。相信梦想,充满勇气,才会出现奇迹。